第83章 因果 四
4.
“菁成哥，你回来了，一路辛苦了，不如我们先去吃饭吧！”玲珑有些笨拙地站起身来，缓缓地走到穆菁成的面前。
这还是之前那个严玲珑吗？她穿着天蓝色的宽松棉质无袖连衣裙，头发修剪的简单利落，薄施粉黛的面庞光可鉴人，脚上竟然还穿着一双柔软舒适的白色小牛皮妈妈鞋，浑身上下散发出浓郁的母性光辉。
是啊，还是孙浩说的对，怀了孕的女人会因为肚子里的孩子而变得光彩照人。穆菁成难以想象，严玲珑如果失去了这个孩子会变成什么模样！她难道也会变成祥林嫂吗？或者是变成孙浩姐姐的样子，从七层楼高的天台一跃而下，从此沧海桑田、了无牵挂！
不，绝对不可以！玲珑虽然做了错事，但是没有任何人可以剥夺她做母亲的权利！她会是一个好妈妈，她应该搂着儿子稚嫩的肩膀陪他长大，她应该牵着儿子的小手漫步在上学的路上，她应该看着儿子幸福地品尝她做的晚餐，她应该亲吻着儿子的额头告诉他不管遇到任何困难都有爱他的妈妈在身后永远支持他！
“我看还是先把婚礼的事说说吧，吃饭的事不急，玲珑的肚子可是不等人啊！”一直没有出声的严炳仁终于发话。
“是啊，是啊，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再不结婚可就真来不及了，这可是眼下最要紧的事情，迫在眉睫啊！”白惠柔紧接着表明了立场。
穆鹏飞看了一眼儿子，心情复杂地说道，“儿子，你是怎么想的，说来听听。”
穆菁成沉思了一会儿，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叠资料递到玲珑手里。
各位长辈，我知道你们都很关心我和玲珑的婚事，你们都很关心我们的孩子。你们即将拥有第三代，而我和玲珑也即将为人父母。作为孩子的父亲，我有两点建议，希望能得到你们的理解和支持。
第一，我希望玲珑能在最好的医院安全生产，我希望我们的孩子从出生开始就能享受到最好的医疗、教育环境。这件事情我思考了很久，这次去美国，我综合考量了多家医院，我想让我们的孩子出生在美国。医院我已经联系好了，资料在玲珑手里，你们可以传阅着看看。只要你们同意，我会尽快安排玲珑出国待产。
第二，我希望等玲珑生产后再举行婚礼，因为挺着大肚子举行婚礼真得非常辛苦，而且对胎儿的发育也非常不利。从胎儿的角度出发，医生并不建议我们在这个时候举办婚礼，玲珑现在要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在一个良好舒适的环境中安心养胎。我们家在美国的别墅一直空着，我这次去美国已经安排管家重新布置，添置了很多生活用品，婴儿房也已经装修好了。
总之一句话，如果你们同意，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我来处理。如果你们不相信我的诚意，那我们之间可以签订一份协议，我保证不会亏待我的亲生儿子，我也不会让我亲生儿子的母亲无名无分。只要孩子一出生，玲珑的身体一恢复，我们会立刻举行婚礼。
“菁成哥，你怎么能出尔反尔？你什么意思啊，你就是不愿意娶我！”严玲珑的脸色阴沉的简直能滴出水来。
“其实我觉得菁成说的很有道理，现在一切都应该以玲珑和孩子的平安为中心。其实婚礼也就是一个形式，早一点晚一点都没什么关系。”穆夫人非常认真地回应道。
“爸爸，不可以，我不同意！”严玲珑心有不甘地转向自己的父亲。
严炳仁在心里一直默默盘算着，他虽然很想让女儿尽快嫁到穆家，但显然这个时候却并不是最合适的时机。如果女儿和外孙真的在婚礼过程中出现什么意外，他绝对担当不起。
其实对于穆菁成刚才讲的话，他并不认为是危言耸听。因为他其实和白惠柔在六年前有过一个孩子，但是因为当时惠柔年龄还小，自认为身体素质不错，所以没有听从严炳仁的劝告坚持和他一起去参加慈善晚会，最终造成了孩子流产。
医生埋怨他们不小心，说既然怀了孕就应该呆在家里安心静养，不应该抛头露面去参加各种活动......
严炳仁清了清嗓子，语重心长的对穆菁成说道，“菁成，签什么协议啊，没有必要！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不会亏待我的女儿和外孙的，一切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而此刻的白惠柔，也一定是想起了当年的伤心往事。她表情哀怨地想，当年如果不是自己任性，当年如果自己能乖乖呆在家里不到处乱跑，那自己的亲生骨肉也该上小学了吧。自己再也不会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偌大的房间，自己再不会受严玲珑的气，自己再不会觉得像个不会下蛋的母鸡低人一等。
“惠柔姐，说说你的看法。”穆菁成适时打断了白惠柔的遐想。
“我，我和炳仁想得一样，我没有意见。”
“你们怎么回事啊？我还是不是严家的人，你们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严玲珑真得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这种样子，她有些气急败坏的咆哮着。她不甘心，她觉得穆菁成就是个大骗子，之前说的好好的，他竟然如此言而无信！
“玲珑，你只说对了一半，你是严家人没错，可你现在怀着穆家的孩子，你自然而然也成为了穆家人。你放心，我们两家人都会爱你，爱这个孩子！你什么都不用想，去美国安心把孩子生下来好吗？”穆菁成口气温和面带微笑地望着玲珑。
“菁成哥，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想让我的孩子一出生就能见到爸爸，我不想让他没有父爱！”玲珑的声音突然哽咽，她曾经自以为是的认为这个计划是那么完美，可此时竟然被穆菁成不动声色地破坏殆尽。
“怎么会呢，玲珑。你放心，我会放下国内的所有工作陪你一起去美国，我会亲自守在产房外面迎接我们的儿子。我是他的爸爸，他一出生肯定能马上看到我的。”
玲珑充满心结的目光与穆菁成坦然自若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她忍不住一阵心悸和无奈的绝望。“真的，你不骗我？你，你不会再和明月纠缠了吗？”玲珑有些颤抖的身体依偎在菁成身上小声说道。
“当然，现阶段你才是最重要的人！我会一切以你为重，以孩子为重，相信我！”穆菁成温柔地搂着玲珑的肩膀，手指的力度慢慢加深。
“好，我就再相信你一次，希望你这次不要再食言！”玲珑悲怆欲泣的脸上带着微笑。只是，只是她的心底仿佛瞬间坠入了一块巨大的磐石，压迫的她已然不能再自如的呼吸。
在八朗学旅馆的最后一晚，明月接到了一个电话，是玲珑打来的。
明月听得出她的语气轻松而幸福。她告诉明月，她要嫁给菁成哥了，婚后她们会移民美国，她们的儿子会在美国出生，在美国接受良好的教育。她说美国有最好的学校和最好的老师，在美国上学的孩子会很幸福。她说穆菁成会把国内的工作移交给新的负责人，他今后的工作重心将转移到北美洲的业务。玲珑在电话里咯咯地笑着说她会是一个慈祥的母亲，而菁成哥一定会是一个严厉的父亲。她说父亲就应该在男孩子面前建立威严，严父慈母将是他们这个家庭奉行的宗旨。
明月除了祝福说不出来其他的话，虽然她的心很疼很疼，疼的几乎想要昏厥过去，可她还是尽力抑制住自己想要哭出来的冲动。虽然她知道玲珑说的话有可能是假话，但是她描述的画面是那么美好、温馨，明月真得不忍心去戳破她。
玲珑说，“谢谢你明月，我知道菁成哥喜欢的人是你，可世事弄人他却最终娶了我。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你能答应我，我希望你们之间不要再联系，哪怕是他控制不住自己非要给你打电话，你都不要再和他多说一句话。为了我们的孩子，为了我们的家庭，我希望你能成全我们！我知道你是一个善良的人、一个明事理的人，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到......”
明月最终没有和邢影与晓对一起返回北京，她不顾劝阻坚持留了下来。因为只有西藏的天空才能让她平静，只有虔诚的信仰才能让她不再烦恼。明月一直在心中告诫自己：成全别人，就等于在做善事，我今生做了善事，佛祖才能保佑我来世的平安！
明月又回到了那个在她看来犹如世外桃源的小村庄，她找到了央金和小多吉，她找到了朗杰校长。她要留在这里教书，她想让小多吉不必辗转五十多公里的山路去上学，她也想让这里的孩子们能够幸福。
开学季很快就到了，在朗杰校长的帮助下，在村子里所有人的期盼中，明月终于如愿以偿地站在了讲台上，她成了同学们口中的格桑老师，她成为了朗杰校长的得力助手。
村民们竞相邀请她去家里吃饭，这个坐落在冰川脚下的小山村因为旅游业的发展变得越来越富裕，村民们用上了手机，用上了电压力锅和太阳能。成群的牛羊在山坡上吃草，冰川上融化的雪水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滋养的分外妖娆。
虽然学校只有十五名学生，但是却跨越三个年级六门学科。明月教一至三年级的汉语文、数学和音乐，朗杰校长则教体育、思想品德和藏语文。和孩子们在一起非常开心，孩子们天真的笑脸和渴求知识的目光让明月感觉到自己肩负的责任。
小多吉是学校里年龄最小的孩子，央金总是对明月讲，“格桑老师，你真的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如果不是你来了，我们小多吉可就要遭罪了。感谢佛祖，我这次去拉萨朝拜真的是去对了。这一定是佛祖的安排，要不然我怎么会这么巧在路上遇到你！要不然你怎么会不远千里从繁华的北京城来到我们这个小山村！这一切都是佛祖的庇佑，是佛祖把你送到我们身边来的，是佛祖让我的孩子能有幸成为你的学生……”
虽然明月总是开心地上课，开心地备课，开心地走过横跨在小河上的木质吊桥送孩子们回家，但是朗杰校长还是看出了明月眉宇中透露出的淡淡哀愁。
朗杰校长说，“格桑老师，不要伤心，也不要难过。今生不论发生了什么事，都是因为因果。前世的所作所为造成了今世的因果，今世的所作所为又会造成来世的因果。一切事情都是有因才有果，春夏秋冬、世事轮回，一切皆有因果。即便你失去了一些东西，也不要暗自落泪。因为你其实并没有真正失去，你只是布施给了更需要的人，而佛祖也会因为你的慷慨和大度永远庇佑你的。”
明月虽然听得不大明白，但是大概的意思她懂了。她听央金说过朗杰校长的故事，他的一生经历过很多波折和坎坷，但是他总能从容面对。她的妻子在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因为难产去世，从此他便一个人带着儿子艰难度日。如今二十年过去了，他的儿子已经远去兰州读大学，而他却依然守候在这片小山村，守候在这个小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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