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因果 一
1.
青藏高原的天空是如此纯净高远,猎猎作响的五色经幡在纤尘未染的蓝天下肆意飞扬。这里是藏传佛教的圣地,这里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日光之城。
清晨,热烈的阳光把洁白而坚韧的雪山染成一片金黄色,庄严的大昭寺和雄伟的布达拉宫庇佑着每一位虔诚的信徒。
三个女孩儿在繁华的八廓街上流连忘返,一边感慨着磕长头的身影是如此执着隽永,一边在甜茶馆里喝着甜茶、品着青稞酒听那些来自天南地北的朋友聊着西藏之行的点点滴滴。
最让明月感动的,是在拉萨广为流传的六世□□喇嘛“仓央嘉措”充满无限温情和淡淡忧伤的情诗:
住进布达拉宫,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萨街头,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
听到这首诗,明月的脑海中便会快速闪现出一幅美好的画面。白天,才华横溢又英俊沉稳的六世□□在布达拉宫金碧辉煌的宫殿里为芸芸众生摸顶祈福、诵经超度;夜晚,含情脉脉又超凡脱俗的情僧化身“达桑旺波”流连在八廓街的“玛吉阿米”与心爱的姑娘诉说衷肠。
传说中,“仓央嘉措”在二十四岁的青春年华命丧青海。可明月不信,她觉得他应该是和心爱的姑娘在这片雪域高原圣洁的天籁之地策马扬鞭、幸福生活。即便他最终逃不脱生死轮回,无疾而终、坐逝而去,那他的灵魂也将会一直庇佑着这块净土,保佑世界屋脊上的人民安居乐业。
在一望无际的藏北草原,姹紫嫣红的“格桑花”不屈不挠的在热辣的阳光下摇曳生姿。格桑花,藏族人民最喜爱的花,它从不嫌弃土地的贫瘠,更不畏惧雪域的严寒。雪山圣水滋养了它傲人的风骨,阳光雨露造就了它瑰丽的容颜。明月太喜欢格桑花了,它们是那么美,美的似乎有些不真实,美的就像一幅动态的画。
在念青唐古拉山脚下的“纳木措”,明月再次被这片雪域高原的神奇震惊。犹如大海一般广阔的“纳木措”清澈蔚蓝,那种纯粹无邪的蓝仿佛是洒落在“科罗拉多蓝杉”树叶上的一滴水,晶莹、透亮,闪烁着令人无限向往和禁不住想扑进它怀抱中的湛蓝光芒。湖边,肤色黝黑目光坚定的转经老人、刻着六字真言画着吉祥图案的玛尼堆、贴着湖面低飞的棕背雪雀与忽如其来从念青唐古拉山脉吹过来的狂风都会使明月感觉自己是那么渺小、纤微。
真得难以想象,在很久以前这里曾经是一片深不可测的茫茫沧海,曾经与现在的地中海东西相连,是横跨地球东西方的超级大洋。
然而物转星移,风云变幻,经过了漫长的地质年代与喜马拉雅造山运动的洗礼,造就了这片平均海拔超过4000米的青藏高原。
这里有海拔8844米终年云雾缭绕的珠穆拉玛峰,也有昌珠寺里美丽绝伦的珍珠唐卡;这里有地球上最深的雅鲁藏布江大峡谷,也有山南桑耶寺里经久不熄的酥油灯。这里的空气中四处弥漫着专注而虔诚的佛教气息,这里的垭口永远都飘扬着质朴而充满希翼的风马旗;这里的人民世世代代辛勤劳作,这里的糌粑一定要和在酥油茶里才好吃......
明月早已忘却了在昨日看来还泰山压顶一般不可调和的噩梦,在伟大而神奇的大自然面前,在始终不渝百折不挠的信仰面前,明月感觉自己犹如“尼洋河”底的一粒小小砂砾。是啊,生命有限,生死轮回,在最美好的时光,理应敞开最宽广的胸怀,去接纳万物的一切恩宠,去奉献今生的一世情怀。
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你对幸福的向往!而对于幸福的理解,藏传佛教给了明月最深刻的诠释。先度别人,再度自己;不为今生,只为来世。物质再贫穷的人都愿意去布施,如果布施不了金钱,也可以布施爱心和宽恕之心。
对于那些经年劳作、常年辗转在草场和湖泊的牧民,他们能在有生之年去一趟拉萨的“大昭寺”朝拜,能倾其所有、把攒了一辈子的钱布施给寺院和需要帮助的人,就会给他们的心灵带来无限慰藉和寄托。
他们的一生不在乎自己得到多少,最在乎的是能给别人奉献多少。布施的越多,他们的内心才会越欣喜和平静。因为在今生做的好事越多,在来世才不会愧对佛祖的保佑,才不会整日惴惴不安,才会安稳快乐的生活。
明月想明白了,想要的太多,索取的太多,并不会幸福。而那些勇于奉献勇于成人之美的人才能够获得心灵的宽慰,才能够活得踏实、自在。
在拉萨周边玩了几日,三个姑娘决定包车去林芝看看。听说林芝素有“西藏江南”的美名,湖光山色、晨曦落日、美景美食,令人沉醉。
开车的藏族大叔“扎西旺堆”大概三十七八岁的年纪,皮肤黝黑,笑容憨厚,虽然普通话说得不太标准,但是却非常健谈、幽默。他给三位美女每人起了一个藏族名字,他说有了藏族名字,就能得到“仁波切”的庇佑,在今后的人生之路上便能一帆风顺、事事如意。
他给明月起的藏族名字是“格桑明月”,他说“格桑”在藏语里是“幸福”的意思。
他给邢影起的藏族名字是“央宗邢影”,他说“央宗”在藏语里是“好运”的意思。
他给晓对起的藏族名字是“顿珠晓对”,他说“顿珠”在藏语里是“顺利”的意思。
三个女孩儿都非常开心,因为一位热情的藏族大叔给她们每人起了一个藏族名字,她们就好像真的变成了藏族姑娘一样兴奋不已。她们坐在车厢里豪迈地唱着藏族歌曲,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牛羊,看着仿佛伸手便可摘下的云朵,看着蓝的没有一丝杂质的通透天空,看着蜿蜒曲折犹如一条条白线的山路缓缓上升,心中便荡漾起一股感天动地的情怀。
原来,幸福可以如此简单;原来,烦恼可以从此远离;原来,真的是命由己造、相由心生,境随心转、有容乃大!
越野车吭吭哧哧地爬上了海拔5013米的米拉山口时,刚才还风和日丽的天空竟然突兀地飘起了雪花。司机大叔停下车,让这些从未见过八月飘雪的姑娘尽情拍照。色彩艳丽的风马旗和洁白的哈达在呼啸的风雪中摇曳,远处的玛尼堆很快就变成了一个个头戴小雪帽的守望者。它们在风云变幻的垭口静静守候,即便时光过去了千百年,它们依旧一如既往地遥望着圣洁的拉萨城,保佑着世世代代在这里生活的藏民们福佑安康。
扎西大叔说他跑拉萨到林芝这条线有五、六年了,几乎每次翻越米拉山口时,都能够感受到晴雪两重天的情境。前一秒钟还艳阳高照、晴空万里,下一秒钟就可能疾风狂舞、风雪飘摇。明月想,这和人生是多么相似,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
雪很快就停了,当天空重新放晴的时候,明月发现了身旁不远处的雪地上坐着一对藏族母子。母亲穿着传统的藏式服装,身材瘦削、面目清秀,脸蛋上镶嵌着两抹高原红。孩子大概有六、七岁的模样,虽然身上的衣服已经脏的看不清楚原来的颜色,但是他清澈而纯净无暇的眸子犹如雪山环绕的圣湖,使明月不禁心头一震。
从未见过如此明亮的眼神,从未领略过如此单纯的目光。明月静静地看着他,他起初还有些羞涩,把头深深地埋进母亲的怀抱,后来母亲在他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他重新抬起了头,对明月展现出最纯真无邪的笑容。
明月轻轻走过去,她不确定这对母子会不会说汉语,听扎西大叔说这里还有一部分藏民不会说汉语也听不懂汉语。
明月从包里拿出了一块巧克力和一包饼干,缓缓递到孩子手里。孩子有点怯怯地看向母亲,母亲微笑着对他说,“小多吉,拿着吧,快谢谢阿姐!”
“你会说汉语?你家住哪里啊?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你叫什么名字?”明月脱口而出。
“我叫‘央金曲珍’,你就叫我‘央金’吧。我上过学的,所以我会说汉语。我带儿子去拉萨大昭寺祈福,已经完成了全家人的心愿,我们现在要回家去。”
“回家,你家住哪里啊?”
“我家在林芝地区的波密县,我们村离‘米堆冰川’非常近,大概不到三公里吧。我们那儿景色很美,最近几年有很多游客去我们那儿参观‘米堆冰川’,所以我们家去年也开了一家家庭旅馆,如果你们去玩的话可以住在我们家啊!”
“好啊,谢谢你!就你们母子二人去拉萨朝拜吗?孩子的爸爸呢?”
“孩子的阿爸要照顾家里的一百多只羊,爷爷、奶奶要照顾家里的旅馆,他们都走不开。但是去拉萨大昭寺朝拜却是我们全家人的心愿,从我们刚结婚的时候就念叨这件事,到现在孩子都七岁多了,才总算完成了这个心愿。”
“你们家养了这么多羊啊?”
“这不算多啊,以前我们家养了两百多只呢。六月份的时候,孩子的阿爸卖了一百多只羊,然后把钱换成金子,我就带着金子领着儿子出发了。我们都离家快两个月了,真的有点想家了呢。”
“你们离家这么长时间了?”怪不得看上去两个人都是风尘仆仆的样子。
“是啊,我们在路上走了将近一个月,孩子小,所以我们走的慢。又在大昭寺呆了半个多月,我和孩子每天都会去转经、磕长头,希望佛祖能保佑我们的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你们,走路?你们为什么不坐车呢?你们不是卖了一百多只羊吗?你们不是有钱吗?”明月觉得不可思议。“那你们现在回家,也是走路吗?”
央金轻轻微笑着,眼眸中充满了坚定的光芒,“没关系,我们都习惯了,也不觉得累。卖羊的钱不能动,那是要布施给寺里的。”
央金微微顿了一下,脸色突然变成了红褐色,“其实,其实我们做的还不够好,我们应该把所有的羊都卖掉的,我们布施的太少了,我们的心还不够虔诚。这事都怪我,是我有了私心,坚持要留下一半的羊。我想攒些钱让孩子将来上学用,我想让小多吉也能够去城市里上大学,我想让他也能变成有出息的人。......我还想带着一家人去北京城看看,我们一直都很向往伟大的□□,听说那里很远很远,像天边边一样远,但我还是想去看看。”
讲完这番话,央金突然双目紧闭、双手合十,嘴里喃喃地念着六字真言。念闭,她立即匍匐在地,面对拉萨的方向磕起了长头。看到小多吉坐在地上吃饼干,央金用眼神示意他,他很快就机灵的把饼干塞进怀里,一咕噜爬起来,和母亲一起面朝拉萨的方向磕起了长头。
看到小小的孩子一次一次地站起、趴下,看到孩子小小的胸口紧贴在白雪皑皑的大地上,看到孩子稚嫩的眼神中同样镌刻着专注和虔诚的信仰,明月的眼泪迅速模糊了双眼。她以为她在拉萨城已经看惯了那些虔诚的匍匐,她以为她的内心已经有了定力。可此时此刻,她的内心却波澜起伏、感慨万千。
“姑娘们,我们该走了,不要再拍照了,后面的景色比这里更美呢!”扎西大叔呼唤着依然在不远处忙着拍照的邢影和晓对。
两个人恋恋不舍地跑过来,邢影对明月说,“明月,根本就不用调焦,随便拍一张就美的让人目瞪口呆,你看,你快看我拍的照片啊.....”
明月根本没心情看照片,她还沉浸在刚才的感动中不能自拔。她轻轻拉了拉邢影和晓对的手,示意她们看向还在磕长头的央金母子,“邢影,晓对,我们送他们母子回家好吗?他们家卖了一百多只羊,把钱全都捐给了寺里,现在他们没钱坐车,只能走路回家,我觉得应该帮帮她们。”
邢影和晓对一脸惊愕地看着正在磕长头的母子轻声问道,“她们为什么要在这里磕头?”
明月的声音有些哽咽,“因为她觉得自己布施的太少,她家里养了两百多只羊,只卖了一半,她觉得自己有私心,所以她在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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