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相望 二
2.
陈姐终于来了，她看到明月和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在聊天，有点不高兴地讲，”明月，你怎么什么人都往公司领，我们是开门做生意的，你领这么个人在这里，还让我们怎么做生意！”
明月小声对陈姐讲，“她挺可怜的，是来北京寻夫的，丈夫没找到，钱也没了，她昨天晚上在我们公司门口睡了一宿。”
陈姐皱着眉头说，“你赶紧让她走，我们这儿又不是收容所。”
明月低头赔笑，“陈姐，要不先让她进去歇会儿，等会儿太阳就出来了，外面太热。”
陈姐不再搭理明月，自顾自地开了门进去。
明月把程青梅领到淋浴间，打开了热水器，给她拿了一身儿保洁穿的工作服，叮嘱她冲个澡。她所在的家政公司规模还比较大，各项福利设施也比较好，因为有很多保洁在雇主家干完活会搞得身上很脏，所以公司配备了简易淋浴室。其实也就是在洗手间里隔出了很小的一块地方，但是大家都觉得公司管理很人性化，所以员工的稳定性尚可。虽然每个月都有员工进进出出，但流动性没有其他家政公司那么大。
程青梅洗完澡出来，把明月和陈姐吓了一条，她本来年龄就不大，虽然穿着保洁的宽松制服，但是看得出来身段依然苗条、而且眉清目秀。陆陆续续有工人上班了，大家看到程青梅还以为是公司新招的员工，纷纷和她打招呼。
这些干保洁、保安、保姆、月嫂的基本上都是农村人，但是明月感觉和他们呆在一起很舒服。虽然他们身上也有勾心斗角、明争暗斗，都愿意抢那些钱多人傻不计较的雇主，都愿意做那些干轻省活挣大钱的梦，但他们本质上是质朴的，他们有着农村人与生俱来的善良和真诚。
来自四川的王大姐操着一口地道的四川普通话对程青梅讲，“呦，这个新来的妹子长得这么水灵，一定是我们四川的，你叫啥子名字？好大喽？”
程青梅低着头怯怯地讲，“我，我叫程青梅，32了，我是贵州的。”
王大姐非常豪爽地搂着程青梅的肩膀，“贵州和四川是挨着的，那我们也算半个老乡了，你是不是以前没有做过保洁？你不要担心，我都做了三年了，我可以教你。”
陈姐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明月知道公司刚刚走了两个比较得力的保洁，现在急需人手，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程青梅经过了三天的岗前培训，就要正式进入雇主家工作了。
王大姐是保洁组的组长，她把一个比较难啃的骨头交给了程青梅。听说这个雇主非常难缠，她之前换过的家政公司不下十个，王大姐组里的每一个人都被她刁难过，弄的现在大家宁愿在公司歇着都不愿意去她家干活了。没办法，现在她家的活只好由王大姐亲自出马。虽然王大姐在心里一遍一遍地诅咒她，可是见了她还是得小心翼翼、精益求精地干活。其实王大姐向陈姐提议过，把她预先充值的钱退给她，这种人的生意不做也罢，结果被陈姐骂了一顿就再也不敢吭声了。是啊，已经吃到嘴里的肉让资本家再吐出来，那可能吗？
程青梅前两次去雇主家干活都是王大姐带她去的，王大姐说这位雇主应该是有非常严重的洁癖，所以干活的时候对每一处死角，每一条不起眼的缝隙都要认真对待，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好在程青梅有着并非贵州女人所独有的吃苦耐劳的精神。她其实打心眼里瞧不起四川女人，她觉得普天下的人都觉得四川女人漂亮、精明、能干，那是因为他们对贵州女人不了解。在她心里，觉得贵州女人更隐忍，也更有毅力和做事的执着。
程青梅确实干得不错，王大姐只带她去了两次，她便能独立开展工作了。最关键的是，雇主一向阴郁的脸终于放晴了，她对程青梅做的活赞不绝口，还扬言说以后她只认程青梅，别人就不用去了。
明月挺欣慰的，她觉得自己脸上也有光了。当初明月着实是为程青梅捏一把汗的，程青梅毕竟是她介绍来的，如果干的不好，陈姐肯定会埋怨她的。
程青梅来了还不到一个月，公司又来了一位年轻的保洁丁晓燕。她年龄很小，只有十九岁，模样还算清秀，个子小小的，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样子。她说她来自陕北的一个小城市，说话带着一股浓重的乡音。
起初陈姐并没有打算留用她，可她一直哭着求陈姐。她说她来北京三个多月了，一直没找到工作，如果再找不到工作的话，就只能卷铺盖回家了。她说她不能回家，她如果一回家，肯定会被父亲逼着去嫁人，而她并不想这么早嫁人。她说她也是有文化的，她在她家乡的小城读的中专，学的是会计专业，而且她还有会计证。
她把包里的会计证、毕业证、身份证、个人简历全部拿出来铺了一桌子给陈姐看。她说她现在已经不指望找一份做办公室的会计工作了，因为她已经受到无数次拒绝。
满北京城本科甚至研究生学历的会计不计其数，谁会愿意用一个只有中专学历而且没有一点儿工作经验的小地方来的并且没有任何背景和根基的人呢！
丁晓燕说她什么活儿都愿意干，保姆、保洁、护工，什么都可以，她绝对会尽心尽力地去干，只要能在北京立足。
看她小小年纪却毫不胆怯的神情，明月忍不住帮她说了两句话。因为明月觉得她和自己一样都是来自小城市，而且所学专业相同，明月在心里不自觉地就和她亲近了几分。听到明月为自己说情，丁晓燕向她投来了感激的目光。
看陈姐一直没有吭声，她突然说她可以不要工资，只要管吃管住就可以了。她说希望陈姐能试用她一个月，如果一个月后陈姐还是觉得不满意，她随时可以离开。陈姐想了想，同意了。
丁晓燕就住在明月的上铺，明月对她很是照顾。看她没有枕头，晚上睡觉的时候，只枕着一个包了几件衣服的包袱皮，明月就上街买了一个很软和的枕头送给她。收到那个枕头，丁晓燕流泪了。她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她会一辈子记住明月的，是明月让她在这个偌大的在她心里一直感觉空洞冰冷的城市有了一丝温暖的希冀，她们很快便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丁晓燕干活很卖力，虽然她有点毛手毛脚，没有程青梅干活那么沉稳，但是她真得很努力，明月能看到她日新月异的变化和越来越谦卑的态度。她一旦从雇主家回来的早一点儿，就会一刻也不停歇的把公司的卫生也打扫一遍。她总是把陈姐屋里的地拖得一尘不染、窗户擦得连苍蝇都站不住脚，陈姐杯子里的水就像山里的清泉一样永远不会枯竭。
程青梅已经干满一个月，陈姐和王大姐都对她很满意，可以签正式劳动合同了。
可是劳动合同里有一项“担保人”签字栏，程青梅不知道该找谁帮她签字。她在北京城没有任何亲戚、朋友。可陈姐说了，这是必须的程序，如果没有担保人签字，她就不能继续在公司干下去了。
程青梅来找明月，她说明月是她的恩人，她永生难忘。现在她的丈夫还没有找到，她不能失去这份工作，她希望明月能帮她签这个字。
明月知道程青梅一下班就满大街转悠着找丈夫，虽然明月劝过她，说这样漫无目的地找人，实在是希望渺茫。可程青梅不听，她执意把她的全部业余时间放在找丈夫这件事上。
明月把程青梅的事情告诉过穆菁成、孙浩、邢影和汪其东，因为毕竟他们认识的人多，明月希望他们也能帮忙打听一下消息。
穆菁成听到这个事情的时候，虽然心里感觉怪怪的，但是看到明月纯净的眼神和期盼的目光，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明月很开心，她抓住穆菁成的胳膊兴奋地大叫，“太好了，青梅姐肯定能很快找到丈夫的！”
穆菁成困惑地望着明月，“我可不是公安局，我没有把握。”
明月依旧很兴奋，“怎么会？你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有志者，事竟成！而你的名字，就是菁成啊！只要你出马，肯定能办成！”
穆菁成无可奈何地笑，“明月，我们去吃羊脑吧。”
明月很高兴，一下子蹦了起来，“穆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羊脑？不仅仅是羊脑，鸡脑、鸭脑、鱼脑，反正只要是脑子我都喜欢吃的！”
穆菁成笑而不语，他心想，孙浩好像跟他说起过，吃什么补什么！他觉得明月是该好好补补了。
过马路的时候，他不自觉地拉起了明月的手。晚风习习、虫儿啾啾，有些许微风吹乱了明月的发丝，挡住了她的眼睛。穆菁成小心的把明月额头的乱发夹在耳后，他明亮的眼神正好与明月慌乱的眼神在风中相遇，一股撩人心扉的气息暗涌，明月的脸刹那间就红了。
听到青梅姐鼻子一把泪一把的哭泣声，明月回过神来。
程青梅突然给明月跪了下来，“明月妹妹，你是我的恩人，你一定要帮我，我求你了。”
明月听到“恩人”两个字，突然想到了穆菁成，不觉心中一暖。她面红耳赤的对青梅姐讲，“青梅姐，你别哭了，我愿意帮你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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